我，写完了！第一部细节改动，第二部和之前不太一样
加一句，结局是HE！！！不要再问我或是质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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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距离目标舱口还有100米，98，96……”宇航服里的耳机传来电子女声机械的报数声，叶修动也没动，任凭推力器将他朝眼前这个巨大的破旧战舰黑洞洞的进舱口推送。
“距离接触还有30米，开始倒数，5，4，3……”
一分钟后，叶修背着一个箱子，脸上还戴着呼吸器，根据导航上的设计地图，缓缓的飘进了这架三天前被发现的已经失踪7年的定制战舰——微草号。
这艘军舰被发现的时候外表十分破旧，比起失踪7年，更像是失踪了十年以上甚至是更长的时间。叶修进入后，发现舰内十分干净，甚至于重力系统都仍然在保持良好的运作。
有人还在这里生活吗？叶修心想，右手点开手上导航的雷达功能。
但是搜索结果却为零。
难道说，这次自己是遇上幽灵船了？叶修一面暗暗自嘲，一面开始朝控制室移动，在那里如果能找到军舰的黑匣子的话，或许能够得到些什么答案。
他走了两步，想起军队里至今都盛传的所谓幽灵船的说法。
所谓幽灵船一说，就是军舰出港后失踪，所有人都下落不明，又在几年后突然出现，船身破烂好像度过了许多年，而船上的所有船员也都全部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这样的传说，早在联盟以前，人类还完全居住于地球上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那时幽灵船的高发地点叫百慕大三角，而真相究竟如何，在许多年后科技高速发展，人类已经超过百分之八十都生活在宇宙空间的现代，都是一个谜。
叶修边想边走，突然耳机里传来报警声，从声音类别来判断，似乎是附近有机器人在接近。
这个时代，机器人应不是什么罕见的存在，甚至有些机器人制作的完全和人类无异。同时也是因为这样，每年都有许多人因为机器人而丧生，而联盟高层却对民间机器人无动于衷，有不少流言说目前市面上的机器人全部是联盟暗中发放，如果颁布法令限制，那么联盟的灰色收入就会遭到一定的损失。
不远处隐约有脚步声传来，看来机器人已经发现了叶修的位置，开始向这边移动。
叶修转向，开始朝厨房移动。
很快他找到了厨房，进门的密钥被导航上自带的破解系统解开，叶修钻进去，在同样仍在运转的冰箱里发现了几包过期的速冻食品，他把它们拿出来，塞进了一旁的速烤烤箱。
机器人走进了厨房。
在此之前，他就已经使用红外找到了屋内的热源，而根据系统下达的指令，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是将热源的主人抹杀，防止他破坏舰内的任何一样物品。
他慢慢的靠近冰箱前方的台子，红外显示那个生物就藏在这个料理台的下方柜子里。机器人的手臂前方已经出现了一根黑色的枪管，他抬起枪管对着柜子门开了一枪，然后才慢慢打开柜子门——
突然一个人跳了出来，一把粒子震动刀已经抵上了他的记忆轴心。
出现在柜子里的不是尸体，而是一些已经被子弹打得七零八落的散发着热气的速冻食品。
机器人的动作停下了。
那个人并不是从柜子里跳出来的，而是从他背对着的冰箱里跳出来的，他的动作十分敏捷，以至于机器人毫无反应的，就被控制了记忆轴心。
不可以，停止动作，进行交涉。
系统开始下达命令，机器人停住了动作，开始遵循系统指示开始说话。
“你是谁？”
“联盟军第一集团军总司令。”抵着他记忆轴心的人开始说话。
“声纹测试吻合，身份已认证。请问登舰有什么目的？”
“进行调查。”
“调查？”机器人难得变了变语调，听上去不那么机械和僵硬了。
“你的系统时间是多少？”
“3042年12月27日。”
“果然，现在真正的宇宙时是3011年6月7日。你有联网进行核对吗？”
“本舰始终处于网络区外，无法联系。”
“这是什么地方？”
机器人停止了说话，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威胁机器人的叶修有些狐疑，毕竟一个机器人如果半天不给予反应未必是什么好事。
“这是……我的王国。”机器人第一次，用了极富人类情感的语调，如此说道。
王国？叶修愣住了，他活了这么久，也从未见过语调如此和人类相像的机器人。
代码启动，启动指令为编号K73310的任何标识。
代码开始运作，占据部分CPU使用，为最优先处理项。
杀毒程序自启动，开始对代码进行删除。
无法删除。
无法删除。
出错，代码9072。
出错，代码2673。
无法删除该代码，请重试。
“叶修……”
代码名称「王杰希」
“你在叫我吗？”叶修问，为了让眼前的机器人识别他的身份，并给予他最高权限，他故意报了8年前的军衔，而现在的他只不过是被联盟所恐惧的，最后沦落到被派来执行这种稍不留神就有可能送命的任务的普通修理员。
“我中了病毒。”机器人又恢复了之前机械般的语调。
“我帮你检查一下吧，如果暂时不严重的话，先带我去控制室，我需要检查一下黑匣子。”
“没有那种东西。”机器人又恢复了之前那种和人类极其相似的语气，“被最后一任舰长清理掉了。”
“发生了什么？”叶修眼神一凛。
“在虫洞传送过程中出现了意外，军舰的个别设施是在那个时候损坏的。”
“那么你的视频资料或是其他资料还有留存吗？”
“这个嘛……”机器人冷不丁的弯起嘴角，“如果你愿意呆下来，我自然就会给你。”
“你……跟其他机器人不一样。”叶修有些无语的说。
“并不是这样。”机器人又恢复了原本机械式的语调，“就在刚才，某个代码启动了，我的进程被其接管，目前仍然是遵循程序在运作。
“什么代码？”
“王杰希。”
“这不是人名吗？”隐隐的，叶修觉得这个名字颇为耳熟。
“我不知道。根据资料来看，是我的制作者输入的代码，根据你的声纹启动了。”
“……莫非我跟他认识？”叶修有些怀疑的问。
“不知道，情报空白。”机器人平静的说。
“好吧，那我就留在这儿。”叶修说完，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累死了，让我歇会儿。”
“地上凉，我带你去卧房。”机器人又恢复了之前那种类似人类的语调，话语里满是关切。
叶修抬头看俯下身来的机器人。
“你眼睛……不一样大？”他调侃道。
“我无法识别自己的面部特征。”机器人用冷冰冰的机械声回答他。
“算了。”叶修笑了笑，拍拍没有沾上任何一点灰尘的裤子站起身来，“不如以后就叫你王杰希吧，省得再起名了。”
“……好。”机器人停顿了半秒，最后吐出一句带着莫名喜悦的字来。
一人一机从厨房里出来，沿着专用通道一直走回战舰的主通道。叶修虽然有战舰的平面图，但还是选择由着机器人把他带到制定的房间里去。
毕竟这艘战舰是定制战舰，而定制战舰之所以为定制战舰，就是因为即使联盟的系统里存在当时的电子版设计图，其舰内也未必与图上相同，反倒还有不少为设计图设计的机关。七年前联盟内集团斗争盛行的时候，各家军队里都混杂着对方的间谍，这也促成了定制战舰的发展壮大。由于军舰内部构造只有熟悉它、真正身处于集团中心的人知道，决不会化成图纸等形式流出，也就极大程度上保证了部分情报的机密性，这也是其受到欢迎的原因之一。
主通道上安装了蓝色和绿色的照明灯，但还是比较昏暗。叶修之前检测了舰内的空气比例，很爽快的摘了面罩，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着的烟，机器人看了他一眼，但并没有说些什么——估计是还没有到引起防范的地步。走了一段路后，机器人拐了个弯，带着叶修走进了宿舍区。
宿舍区的灯光比刚才明亮了一些，道路两旁全部是一扇扇紧闭着的门，门旁有用手环进行验证的感应面板。机器人走过七八个房间后，在一扇半开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他用冷冰冰的语调说道。
“门坏了吗？”叶修拉着漂浮在空中的箱子凑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扇门。
“根据记录来看，之前被改成手动开关了，所以是现在这样。”
“以前是谁住的……”叶修听完，用手点了点门旁的面板，面板感应到他手环上的信息，一瞬间亮了起来，房间的信息随之用淡蓝色的字体浮现其上，“王杰希？”他惊讶道，“难道说真有其人？”
“你在叫我吗？”机器人问道。
“你觉得可能吗？”叶修笑了笑，然后用手指了指房间，“你见过住在这个房间里面的人吗？”
“没有。”机器人摇摇头，声音恢复了人类的语调，“是我的制造者，也就是最后一任舰长让我带你来的。”
“你还知道你的制造者叫什么吗？”
机器人摇摇头：“他在离开之前，把我有关于他的全部记录删除了，现在残留的只有他写在程序里的指令。”
“指令？”叶修想到了之前名称为王杰希的那个代码。
“他还要求我把这个交给你。”机器人推开眼前的滑动门，走进房间内部，又从墙壁上的私人柜子里拿出一个信封，放进叶修的手里。
叶修看了眼机器人塞过来的东西，第一反应是这个东西是个老古董，毕竟现在还在用纸制品的人并不多，再加上其本身价格十分昂贵。就叶修个人而言，他宁可拿津贴去买烟，也不会买这种平时用处就很小的东西。
他把信封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信封口没有被封上，地址栏也没有写任何东西。叶修不假思索的打开了信封，抽出里面夹着的白纸。
白纸上也没有写什么多余的东西，甚至连作者落款都没有，只有一串由01组成的数字，明显是什么东西的数据组成。叶修想来机器人必然不会知道其指向，所以也没有浪费力气去问，而是直接要求它带自己去控制室。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检查一下黑匣子。没有也要看一下。”他忍住烟瘾说道。
“……好的。”机器人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再度变为富有人类情感的音调。
于是他们又抵达了主通道尽头的控制室，控制室十分庞大，有不少机械设备，叶修进去后，很快便找到了原本放置黑匣子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看来真的如机器人所说，被舰长清理了。
但是，为什么要清理这个？叶修看了现场后想到。
究竟是在失踪了之后发生了什么，才会使得舰长不得不做这些事。叶修点着嘴边的烟，用力的抽了一口，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所发生的一幕一幕，好像他曾经十分了解。
“微草号比较特殊，它是在第一任舰长退役后，就在仓库里失踪的军舰。”肖时钦在屏幕上说道。
叶修从面前的几台专用于调试机器人的电脑前抬起头来，略略的扫了一眼空中的视频画面上的肖时钦。
“也就是说，它所说的最后一任舰长和联盟里的资料库记载无法对上号，对吧？”
“是的，而且这个舰长在退役后就去世了，虽然表面资料上记载是旧伤发作所致，但前辈你也清楚，那时候联盟集团斗争，不少人都是被自己人弄死的。”
“那由此引申，或许这艘军舰后来有了新的舰长，被派出去执行机密任务呢？”
“理论上来说不可能，毕竟它当时所在的机库都是有开闸记录的。这个记录是硬性的，每次开闸都有大量人员负责调试，前辈你也应该记得的。”
“这样的话，只能一个一个的检查这边的电脑了。”
“前辈的意思是……会停留一段时间吗？”
“看来不得不这么做了，你再运过来点物资吧。”
“……我会的。”
“烟放多点。”
“抽烟多不好。”
“呵呵。”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情报，当年微草失踪是个著名的悬案，可能你住院中不知道。它是凭空失踪的，失踪时舰上并没有任何人，相应的监视画面也都在那个时候全部损毁，无法被调取。前辈你之前说让我查找的序列号我检索了，但是号码尽管相同，却是另一个人，并没有王杰希这个人，微草隶属的集团内部就更没有了。”
“没有？连同名的也没有吗？”
“没有的。”
“难不成……这个人身份特殊？”叶修猜测。
“我再继续找找吧，刚刚已经黑进集团服务器了。”肖时钦笑了一下，手上操作飞快。
叶修这边倒是停了下来，转头去看坐在修理台上的机器人。
机器人是挺听话，在叶修提出要检查它内部的数据的时候就欣然同意，毫无反抗的让叶修打开了记忆轴心并且连接了大大小小的数据线。
“有一点我想我应该提醒你。”机器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叶修，“我内部的数据无法备份。”
“我知道，刚才电脑已经报错了，果然是记录数据的时候使用了加密手段。”
“你要想办法破解吗？”
“不，我想无法复制可能跟你内部的代码有关，现在我也是在推算代码而已。”叶修说着，继续转过去对着电脑敲打。
机器人没有回应，它安静的坐在修理台上，眼睛注视着叶修。
“前辈，你发来的其他人已经全部找到，但很可惜，他们跟微草号毫无干系，而且是普通平民。”肖时钦那边突然又传来了消息。
“平民？”叶修又点上一根烟，他之前就已经想办法获取了除舰长在内的其他人的详细信息和照片，但是结果如此，间接说明调查微草号只能从它这个神秘的最后一任舰长入手。
可偏偏这个舰长抹掉了太多可以直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他一下子卸了劲，靠在旋转椅的后背上，百无聊赖的玩弄着打火机思考线索。
突然，叶修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他站起来，把视频画面移向坐着的机器人那边，好让肖时钦和机器人的脸正对。
“帮我查查有没有和他长得像的。”叶修这么做的同时，他自己并没有多大把握，只是之前就一直存在那股子隐约的感觉驱使他、靠在他耳朵边上告诉他要这么去做，好像这样就会寻求到事情的真相似的。
“查到了！”肖时钦动作很快，“但是没有其他资料，只有一个名字和死因。”
“王……”肖时钦不知道嘟囔了什么，视频一瞬间卡了一下，叶修也没有听的很清楚，但那明显不是王杰希。
“什么时候的？”
“前几十年了，那时候的老兵，在战场上战死了。看来是个无名小卒啊。”肖时钦调出照片，传给叶修。
“像归像，但这不是同一个人。”叶修点开照片对比着机器人的脸道。
“前辈是觉得舰长把自己的脸拿去做机器人了吗？”
“不知道，只是试试而已。”
“………”
“果然还是应该再深入调查一下。”叶修说着看了眼电脑上的电子钟，“现在该休息了，明天再继续，上面催的不急就慢慢来吧。”
“好吧，有什么事可以再联络我，物资我明天早上九点就会派遣无人艇送过去。”肖时钦说完，就关闭了视频通话。
叶修站起来，很惬意的伸了个懒腰，然后取下机器人身上管子：“再麻烦你带路。”
“要回卧室吗？”机器人起身，得到了叶修肯定的答案后，再度向目的地移动。
回到主通道的时候，叶修突然觉得有些眩晕，他几乎是本能的抓住了一旁的扶手。这种眩晕在他受伤以来就一直都有，特别是在他要回忆起七年前的那场大战的时候，但这一次与之前似乎大有不同，在眩晕的一瞬间，他好像看见眼前和机器人一模一样的，却是活生生的人类，倚靠在栏杆上，手里夹着跟他常抽的那一种烟。
“别闹了，叶修。”那个人说。
然后记忆再度戛然而止，叶修站在原地，方才的幻影已经散去，只有那句“别闹了”还在耳边回放。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即使是回想之前复健期了解过的关于那场战争的种种，他也不曾记得他登上过微草号。
机器人似乎是发现叶修停了下来，他转过身，依旧面无表情的看向叶修。
“没事，继续走吧。”叶修离开扶手，故作轻松的跟在它身后。
叶修被带回到那间为他安排的卧室里以后，机器人就转身离开，消失在昏暗的走廊尽头。叶修并不关心机器人的去向，就目前看来，这个机器人大概是不会对他的生命构成威胁，反而是他调查整艘军舰的良好助力。
他站在房里，点上一根烟，烟雾警报器早就已经损坏，所以无法检测到正在逐渐蔓延至整个房间的烟雾。那封信被叶修放在床旁边的小写字台的固定架里，他叼着烟，从架子里拿出那封信，信封里依旧是那薄薄的一张纸，纸上依旧是那一串二进制的数字。
难道说，数字本身就已经传达了什么讯息吗？叶修想到，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终端，很快将那串数字转化为十进制，然而破译也到此为止，因为他无法再将其转化为别的什么更有用的单词或句子，也就是说，这串数字应该用于电脑，而且应该是什么加密系统的密钥。
密钥？叶修一怔。
他回想起机器人内部的信息加密，或许其密钥应该就是这串数字。
再加上这是最后一任舰长留下的东西，是他要求机器人交给自己的……这个舰长究竟想要做什么？大费周章的把信息加密，却又把破解信息最关键的密钥让机器人交给这个来回收军舰的自己……
每件事其发展必有其原因，然而这一次叶修却始终对于舰长如此的行为摸不着头脑。
总之，明天问问那个机器人好了，他想到，便很爽快的掐灭了香烟，脱了靴子就合着衣躺上了一旁的床。严格来说，那床已经很久没有被打扫过，但这毕竟是宇宙空间，舰内几乎不可能有太多灰尘，所以叶修也不是很介意。正好房内的温度十分舒适，他也倒很快睡了过去。
叶修被导航的电子闹钟吵醒的时候，刚好是早上八点。尽管是早上，但军舰内依然一如既往的被昏暗笼罩，在这里呆久了往往会剥夺人类的时间感，叶修也属于此类，但毕竟从年少时起就一直混迹于这种环境，所以他也不觉得有多难受，很快就洗漱完毕，吃了简易的早餐，抽了一根烟后才慢腾腾的离开房间。
就舰内不为人知的机关来说，即使叶修已经熟知从卧室抵达机器人专用调试室的路程，他也还是选择让机器人带他过去。而机器人也似乎是知道他的作息似的，早早就等在房间外，看叶修出来，就自动带着他往那边走。
进了调试室，叶修看见地上放着几个箱子，箱子上了电子锁，表面印着雷霆的标志，看来应该是机器人接收后搬过来的。不过他已经吃过早餐，所以叶修打开箱子确认物资内容后，也仅仅只是拿出了一瓶水，固定在操作台旁边，自己开始在已经打开的机器上忙碌起来。
当然他没有忘记带上那张薄薄的信纸，在给机器人连好数据线后，叶修很快开始了破解加密信息的工作。
果不其然，那串数字的确是加密算法的密钥，叶修随即让计算机开始自行破译，然后才从旁边空余的机子上开始探索军舰内部残存的其他电子数据。
机器人一直都保持着安静，还不如说它这样的举动是为了节省能源，叶修往它那边看了一眼，突然想起昨晚的打算。
“最后一任舰长为什么让你把那封信交给我？”他问道，却并不期待正在解码中的机器人很快给他答案。
但机器人依旧睁开了刚才还在紧闭着的大小不一的一双眼睛。
“并不是谁来都会给。”他说，声音是人类的语调，“因为是你。”
“我？”叶修有些不解，隐隐的，他觉得心口像是被堵住了一样，沉甸甸的。
“舰长他留下来的全部指令有百分之八十是关于你的，除此之外，你希望知道其他不关于你的指令吗？”机器人突然又恢复了那种冷冰冰的机械式语调。
“说来听听？”叶修起了兴致。
“如果除你以外的其他人登舰，必须在第一时间排除。若未排除，其为联盟军队，则销毁资料，进行军舰交还。以上为最初两条。”
“销毁的就是这张纸吗？”叶修叼着烟，扬了扬手里写了密钥的那张信纸。
“那个是其中之一，有必要时，会将整个军舰全部销毁。”
“这个军舰里隐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这里并没有优先度过高的物品，只有个别是舰长下令，一旦被发现需要立刻销毁的。”
“比如黑匣子？”
“那个东西被舰长焚毁了。”
“但是你之前不是说舰长把它带走了吗？”
“因为……”机器人指了指自己，“这部分信息加密刚刚被解除了，所以可以提供相应情报。”
“那么，如果我解开所有加密信息，你就会告诉我所有东西吗？”
“不一定。代码现在在破解后已经开始渗透主控制系统，其优先度置顶中，信息的透露会由它来全权处理。”
“果然……”叶修把烟头在携带烟灰缸里捻灭。
“但是你有问题的话可以直接问。”
“问了你就一定会告诉我吗？”叶修无奈的笑道。
“不一定。”机器人回答的十分坦诚。
有什么用吗……叶修转过身去，电脑画面上破解工程已经进行到百分之九十，看来这里的设备即使年代久远，其性能却一点也没有退化。
就好像，这里的时间被停止了似的。
信息解密后，叶修由此开始重新推算之前所谓名为王杰希的代码的内容。他直觉般的觉得那张纸上留下来的密钥不仅仅只是用于破解机器人内部信息，它肯定还有着别的用途。
代码最后在三个小时后被从大量的数据中提取出来，编写它的人是个了不得的人才，把整个代码分成了许多不同的小代码隐藏在其他程序中，小代码之间彼此协作，最终构成了整个庞大的优先度最高的现在这个代码。叶修边感叹着编写者的奇思妙想，边把代码存储在军舰上的电脑里。本来应该把代码记录在终端里会更加方便，但叶修私心不想这么做，毕竟舰长是费了心思想要避开联盟把代码留给他的，想来他如此而为之肯定还有不想让联盟知道的目的，那么如果叶修将代码记录在终端上，反而只会让监视终端的联盟获得信息罢了。
叶修将代码在特定环境下运行后，突然发现其又转化为了一个翻译系统，这让他想到了那张纸上的数字，于是他很快把纸上的内容输了进去。输入完毕开始运行的时候，屏幕闪了一下，然后画面定格了。
叶修刚开始以为是死机了，他正准备重新热启动的时候，屏幕上弹出了一个小窗口，一排文字有序的从空白的画面中跳动出来。
“我是王杰希。”
在看到第一行字的瞬间，叶修伸手去摸烟的手停了下来。
“个人序列号K73310，是微草号的舰长。”
叶修看到第二行字完全弹出来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他之前暗自猜测这个叫王杰希的人和微草号肯定大有关系，没想到真的就就此言中了。
但是他刚肯定了这点，就很快想起昨天肖时钦说过的话，并没有王杰希这个人。
如果说……他把烟塞进嘴里点着，脑子里很快就有了一个新奇的假设：假如说真的有王杰希这个人，只是联盟没有他的资料。于是他很快又想起另一个和机器人长相相似却不相同的王姓士兵。
莫非是这个舰长真的制作了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机器人？
叶修被自己的这个荒唐却有理可循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猛地吸了一口烟，从座椅上直起身来，飞快的联通了肖时钦。
“前辈有什么事吗？”肖时钦满脸的疑惑。
“之前你查到的那个姓王的士兵，有其他资料吗？”叶修故作镇定的问。
“没有，我只查到了他的教育经验和士兵履历，以及他的死亡说明。”
“发给我，我想研究一下。”
“这有什么好研究的……”肖时钦说着，但还是很快把资料发了过来。
叶修断了联络，点开肖时钦发来的资料，果然真如他所说，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在婚姻那一栏记录是已婚，但是没有孩子。
他看了几眼，然后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在空旷的室内踱步。零碎的线索挤满了他的大脑，叶修思考着甚至忘了抽掉最后一口烟，任由着香烟烧尽，最后他在一堆盖着布的仪器堆前停下了脚步。
“你在干什么？”机器人看见叶修一把拉开罩着仪器的布。
“找东西，几年前流行过的东西了，我也叫不上来名字，你继续坐着就行。”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今晚干脆通宵吧。”
“那你明天怎么办？”
叶修蹲在地上翻找东西的手停了一下，又很快再度活动起来。
“不怎么办，总之先找到东西，之后是之后的事儿。”
他突然感觉到些微的眩晕。
“你不睡我就不睡。”
“好好好，睡觉。”
叶修停下了动作。
刚才他脑子里闪现出来的声音第一句听上去像是他身后安然坐着的机器人那种富有人类情感的语调，但他可以肯定那声音肯定不是它发出的，比起它，那种声音要更加自然；而第二句，则像是他自己的声音。
怎么回事？难道说他真的在那段恰好记忆空白的时间段里，和这个名叫王杰希的舰长有什么交集？
但是叶修却回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胸口再度钝痛起来，他没有做声，继续翻找设备。
不知是推开了多少个设备的时候，叶修突然在角落里看见了什么，他几乎在第一眼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就知道那是他所要找的。于是叶修把那个并不是很大的设备拉了出来，坐在地上喘了口气之后，才开始研究起来。
“3D扫描仪。”机器人突然开口说道。
“记得是这么叫的来着。”叶修找到了机器的开关，摁了下去。
机器的屏幕亮了一下，投影出多维显示屏，叶修看了一眼，点击了扫描历史，显示屏上画面动了动，系统读取数据完毕，一张脸瞬间被投影在空中。
是机器人的脸。
果然，叶修看完历史时间后轻声念了一句，然后关掉了扫描仪。
“有什么线索吗？”机器人突然又恢复了人类那般的语调，声音里还带着点笑意。
“知道你为什么不能识别自己的脸了。”叶修说道，然后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合情推理来看，你是最后一任舰长制作出来的机器人，和他拥有一样的脸。你无法识别自己的相貌就是因为你和他一样，为了防止你在和他度过的时间内将他和自己混淆，所以舰长取消了你的自我相貌识别功能。”
“但是你为什么肯定舰长一定和我长得一样呢？”
“由时间来推算的，微草号当时在3月就消失了，但是扫描仪上的日期却是7月的，当然不能排除舰长自己调试整艘军舰时间的可能性，不过我想应该没有。”叶修走回计算机前的旋转椅上，坐了下来，“而且我觉得他特意把你弄的跟他一模一样，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原因我不知道，舰长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资料，或许有留下，但我的系统也无法检测。”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你还记得吗？”
“我不记得了，因为我的数据库存储位置的问题，我只需要定期更换CPU及其他部分的零件即可，但是数据记录显示，在几年前的零件更新以后，舰长就不见了。”机器人说道。
“不见了？有带走什么吗？”
“没有，完全没有变化，只是人不见了而已。”
“先不说舰长失踪一事，有一点很可疑。”叶修把桌旁的水瓶拿出来喝了一口后说道。
“什么？”
“之前有查到一个和王杰希这个舰长长相相似的士兵，他也有妻子，却没有孩子。如果假定他是王杰希的父亲，那么如此说来，难道王杰希这个人是凭空产生的？”
“但也未必就是他父亲，某种程度上不成立。”
“还有另一点，微草号失踪了7年，然而再次发现后，军舰外表却已经破旧不堪，不像是7年该有的磨损程度。而且微草号是凭空失踪的，它在联盟记录的最后一任舰长并不叫王杰希，而是别的其他人，这艘军舰上的资料我大致翻看了一下，第一任舰长与联盟记录符合，但是从王杰希开始，他这个第二任舰长，联盟上却查无此人。”叶修放回水瓶。
“难道说这个王杰希是凭空产生的人吗？”他问道。
机器人没有回答。
“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从哪里出生，又去到哪里。”叶修喃喃自语，“但是我肯定和他存在某种我不知道或是我已经忘记的关联。”
“但是他也始终没有搞明白自己究竟来到了什么地方。”机器人突然用人类那般的语调说道。
“来到？”叶修笑了两声，“真是穿越？”
但话出口的瞬间，叶修突然愣了一下，他的确没有想到过穿越这样的可能性。
难道说微草号的失踪，真的与幽灵船一说有关系？
3042年……叶修想起机器人曾经说过的，军舰上的标准时。他点开手写面板，开始在其上记录起来。
现在是3011年，七年前，也就是3004年，微草号凭空消失，然后在7年后出现。假如这之间真的如幽灵船的其中一种跨越时间的传说相同，那么在7年前，微草号回到了31年前，即2973年。
然而军舰上没有测量标准时的工具，所以即使跨越了时间返回了过去，军舰内部的所有人也都没有发觉。
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么军舰外壳上那明显不是7年就造成的样子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但是还有问题没有解决，舰上除了舰长以外的其他人是怎么回事？而且舰长王杰希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是因为时间悖论吗？叶修突然想到这样的问题。
然而他又很快否定了，因为悖论是在回到某一时间的人和该时间存在的这个人本身同时存在于这个时间所产生的，但王杰希这样的情况却好似是凭空产生的。
等等，悖论也仅仅只是合情的假设而已，并没有人能够证明它的真实存在性，叶修把时间悖论这一先入为主的观点摒弃，将思路引到了别的一条路上。
如果王杰希真的在这个时代出生，那么他回到过去，而过去的他因为同一个人已经存在，是不是会有可能就此而不会降生？而船上的人员是不是因为他未出生而没有聚集于此，反而成为了普通人？如此一来，整个事情就应该说的通了。
但是仍有地方存在疑点，就是记忆。
既然因为王杰希回到过去从而导致这个时代的他没有出生，按理说叶修应该不会有那些模糊的记忆才对，但叶修却有，而且这点零散的记忆从某种程度上还说明王杰希和叶修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可惜从那以后叶修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他便索性去休息，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才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来，继续之前未完的工作。
机器人和之前一样，在叶修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守在了门口，叶修啃着压缩饼干跟着他再次去了调试室——叶修打算从机器人内部已经破解的那些数据开始着手调查。
刚走了没多久，叶修突然在某一处墙壁一侧停下了脚步——穿过舷窗照射进来的星云的光辉恰好照亮了那里，有些老旧的墙壁上修补上去的特殊材料的板材显得格外突兀。
“这艘船修补过吗？”他问道。
“无相关数据。”机器人回答他道。
叶修思忖了一下，他点起一根烟，盯着那片墙壁看了一会儿。
“还是去调试室吧。”他说，“我有些东西想要检查一下。”
他们到达了目的地后，叶修依然和之前一样给机器人连接了数据线，自己回到电脑前开始调阅内部的资料。第一道防火墙突破并没有浪费多少时间，叶修找到了一个文件夹，他打开它，发现里面是机器人的运行日志。日志虽然很重要，但是却不完全，叶修暂时先把它搁置，开始突破第二道防火墙，然而这一回他没有成功，似乎是那个代码阻止了他的访问。
“防火墙是按照时间逐个降低破解难度的吗？”他转头去问机器人。
“如果你觉得是这样的话，或许就是这样的。”机器人看着他说道。
“……"叶修没有在意这点，他又看向屏幕，日志已经被打开，里面密密麻麻的写了不同时间的程序运作状况。他又操作电脑打开了军舰的房门出入记录，将两份文件放在一起进行比对，然后打开投影板，在上面投影出的他当初持有的平面图上写写画画。
三个小时后，叶修从电脑前站了起来，拔掉了机器人身上的数据线，同时把投影板拿给它看。
“带我去这些地方看看。”叶修说，一面从装着物资的箱子里掏出一个盒子。
“去那里干什么？”机器人问他。
“我想你几年前的那次零件更换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老实说，我的数据库在当时丢失了一部分。”机器人沉默了一会儿说，似乎刚才它是在决断究竟是否应该公开这部分的情报。
“你主人删掉的吗？”
“不知道。”
果然问了也是白问，叶修感叹，随后又很快开始一路观察起军舰内走廊和房门的状况。他隐约觉得王杰希的失踪也并不简单，这么一个人从来到过去后，一直在微草号上生活，却直到最后几年才消失不见，除非是遇见了舰队或是有人居住的星球，否则就太奇怪了。尤其是遇见舰队或是星球也会让他留下某种程度的资料，所以这样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他想起机器人说过的没有什么变化。
莫非……叶修没有仔细去想，他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接近了真相，剩下的只需要去证实。
机器人很快带他来到了第一个位置，叶修打开战术手电，手电白色的光顿时照亮了昏暗的走廊。走廊的墙壁上，有和刚才有些类似的材料修补的痕迹，叶修顺着痕迹观察，随后是下一个地点。
途中的路有些比较难走，有些地方更是氧气不足，叶修索性带着面罩持续着相当无聊的工作。
“你在找些什么吗？”机器人说。
“嗯。”叶修烟瘾来了，他在面罩里叼着一根没点着的烟。
“我猜想，这艘军舰在之前应该发生过一起比较严重的事故，从而导致部分舰体破裂，氧气泄漏。”叶修说着，视线突然落在一道看上去已经坏死的门上。
一般来说，军舰内部能够使用的门上都会有相应的指示灯光，而眼前的这扇防护门上却是暗淡一片。叶修把手贴在门板上，用力的推了推。
但这样并没有什么用，舱门是上下滑动的，也就是说除了这样的方法以外，其他的方法都不能完好无损的打开门。更何况叶修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要打开它，他只是想到了一些可能性，这些可能性在与之前他所见的事实逐个比对后，被一一排除，最后剩下来几个结论。
“王杰希。”叶修心情复杂的叫了机器人。
“什么？”
“如果要知道你内部的所有数据的话，有什么特殊条件吗？”
“嗯？”机器人的声音变的如人类那般，“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只是问问。”
机器人沉默了一会儿。
“有的。”它回答道。
“告诉我。”叶修说。
“只要你告诉我的主人的来历和消失的原因即可。”
“你难道不知道吗？还是说，这是他所下达的指令？”
“不，这仅仅只是我的自作主张。”机器人说，“因为我一直在寻找他。”
叶修摘了面罩，将烟点燃。
“你的主人，大概就在这里。”他说。
机器人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门前，手变成枪的样子，作势要打开门。
然而叶修把它拦了下来。
“我劝你放弃这么做。”叶修说，“这种门除了加农炮以上的武器，都是打不开的。”
“那么这根本不能算是答案。”机器人说。
“不，从你的运行日志来看，你在更新零件后一直在执行舰长留下的修理舰体的指令，只是你没有察觉到，更准确来说，是指令本身就没有让你将其记录在可读记忆中。”叶修说道。
“什么意思？”
“言下之意是，大概他虽然在但是又已经不在了。”
机器人皱眉：“我并不喜欢玩文字游戏。”
“只是不想说的太直白罢了，不过我想你的第二道防火墙之后也应该不是什么有价值的资料。”叶修把烟捻灭，“恐怕是他想要传达给我的某种东西。”
“……你说的没错，但是具体是什么我还不能告诉你。”
“你也倒是挺会卖关子。”叶修笑了笑，开始沿着路往回走。
机器人跟在他后面，一语不发。
叶修拉上面罩，伸了个懒腰：“看来今天应该是不会再有什么新的结果了，不如你干脆把我带回卧室那边吧。”
那是个陌生的梦。
叶修站在以前乘坐过的一艘军舰里，眼前是人来人往的指挥室，他开着地图，盯着上面的行星运行轨道发呆。
“要不要去吃饭？”突然，有个耳熟的声音飘了过来，叶修抬起头，正对上一双一大一小的眼睛。
“哟，大眼儿。”他笑着调侃对方。
“去不去？”但对方并不为之所动，继续问着刚才的问题。
“去。”他站起身来，揽上那人的肩，“走吧。”
那人似乎挣扎了一下，却还是没能够推开叶修的手。
“你这是干嘛？”
“行使上司权力。”他笑道。
“……”
然后场景又再次飞快的变幻，等到叶修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身处于一间双人宿舍中。那个人站在房间中央，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滴着水，有些无奈的看着他。
“从我床上起来。”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我没紧张，只是好奇你把我调到你的房间里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为了追你？”
“……我可以告你性骚扰吗？”
“指挥官和司令住一个房间方便讨论作战策略有什么不对？”
“……”
场景又一次变化起来，叶修突然回想起这个一直在和他说话的人的身份。而事实上，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有追过人这回事，梦中所呈现的一切一切，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
另一个世界？
王杰希存在的世界？和他不存在的世界？
叶修一瞬间惊醒，他坐起身来，发现机器人正抱膝蜷坐在床边。
“带我去控制室。”他穿上鞋，对着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机器人说道。
“你想起来了吗？”机器人突然用极富人类情感的语调问道。
叶修点了根烟，看了它一眼后往门口走。
“有那么一点，但我觉得那不是我的记忆。”
很快，他们抵达了控制室，室内仪器都在正常运作着，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叶修径直走到正中央的仪器前坐了下来，很快调出了军舰的行进历史。
“你看这个看什么？”机器人问道。
“只是觉得这军舰来历不简单。”叶修抽了一口烟，让计算机合成了轨迹图。
果不其然，轨迹图上显示军舰本身并没有在机舱停泊消失，而是在更早以前，就已经持续在宇宙中航行。
“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机器人突然说。
“最后的情报吗？”叶修理清了全部思绪，如释重负。
机器人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去放在了操作盘上，突然，控制室内有一些指示灯亮了起来，风扇旋转的声音一瞬间大了几倍。叶修坐在原地，换上一支新点着的烟抽了起来。一瞬间，原本空无一物的空中，透明的投影屏幕显现，画面跳动了几下，最后定格为一篇黑暗。
“叶修？”有声音传来，叶修夹着烟，仰头看向那一片黑暗。
“我想你可能不会知道我是谁。”那声音听上去与机器人的声音别无二致，却更加贴近人类。
“不过，这大概已经无所谓了吧，既然你能听到这个，就说明我们是不会有见面的希望了。
“我是王杰希，是微草号最后一任舰长。我想我应该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因为3004年的集团战争中的一起事故。这些年我都在试图从那个地方回到原本的世界，但很可惜，我没有找到它的位置。”那个声音十分的冷静，语调平缓，却不知为何有种说不出的苦闷。
叶修坐直了身体，他觉得从某处涌上了一股炽烈的情感，属于他，却不属于他。他看了眼仍然在眼前的轨迹图，顿时明白了王杰希留下的录音中所要传达的消息。
突然，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从录音里响了起来，王杰希的声音被其所掩盖，随之，录音结束了。叶修愣了一下，抹了抹脸，然后飞快的在眼前的键盘上敲打起来。
“你……”机器人说了一个字之后，又戛然而止。
宇宙中，微草号一改原本的漂流，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开始缓缓的加速，向前行进。叶修的导航叫了起来，肖时钦强行联通了他们之间的频道。
“前辈？！你要做什么？”他叫道。
“修正一下航道。”叶修敷衍他。
“别开玩笑了，我又不是看不出来！”
肖时钦话音刚落，一发炮弹就打到了军舰上，叶修撇撇嘴。
“别乌鸦嘴。”他说。
“我刚有说什么吗？！”肖时钦十分无语，“那是蓝雨发出的炮击警告。”
“哦，这个啊，文州他开心就好，但我也有我想要做的事情。”叶修笑了笑，打开舰体上的所有雷达，操纵它穿过枪林弹雨。
“叶神。”肖时钦的通讯被冷不丁掐断，转而是喻文州似笑非笑的脸，“你这是要做什么？背叛联盟吗？”
“只是作个死而已，你们就这么多人要围观啊？”叶修笑道，手下动作不停。
“我想这不会是作死这么简单吧？”
“差不多？”
“卖关子并不好玩啊。”
“呵呵。”叶修突然让军舰以最大速度行驶，角度刁钻的突破了蓝雨慌忙之间张开的包围网。
“我也想知道。”机器人插了进来。
“好吧，事到如今，我也可以把我的想法公开一下了。”叶修一面修正轨道，一面说。
画面上喻文州的表情严肃了一下，然后他命令让房间里的其他人全部出去。
“我想我不记得七年前的事情并不是所谓的战争后遗症，王杰希所说也并不完全对。”叶修把烟捻灭。
喻文州没有说话，显然他知道叶修和肖时钦的聊天内容。
“七年前，微草号失踪不是巧合，也更不是什么所谓的幽灵船。而且，王杰希这个人应该确实是存在的，只是因为他回到过去，所以这个时代的他被因此覆盖抹杀了。”
“覆盖？”喻文州提出了疑问。
“这跟电脑不能在同一个文件夹同时保存两份一模一样的文件是一样的。由此可以推论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王杰希是微草号的舰长，同时我与他熟识。但在七年前集团之间爆发的战争之中，他因为某种事故回到过去，然后这个世界的历史就发生了改变。”
喻文州没有说话，显然他正在结合叶修所说的内容，思考整件事情的细枝末节。
“所以那个王姓士兵，本来是他的父亲吗？”喻文州问。
“差不多可以这么说。”叶修肯定了他的疑问，“同时，王杰希在回到过去之后，他被转移到了原本离事故发生的位置非常遥远的地带，之后的数年中，他开始想办法回到原来的地点。我想大概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就可以回到原本的历史中。”
“那么微草号失踪要怎么解释呢？”
“他发生事故的时候，一定是在微草号上。而历史也恰巧在这里发生了错乱，微草号失踪了。”
“错乱？”
“不光是那个王姓士兵，我的记忆也是，微草号失踪更是，历史因为他回到过去变的一团糟。”
“叶神难道是想回到事故发生的那里将一切都还原吗？”
“何乐而不为？”
“你真是………不怕失败吗？”
“不，天助我也。我看了微草号在这几年中的漂流轨迹，都是朝着那个地方前进的。但是宇宙可并非如此，如此有目的性的漂流发生的几率一般都是几乎为零。或许是本来世界就有恢复历史的意愿呢？”
“……那我也只能无话可说了。”喻文州叹气，“但是，叶神你有想过怎么活着回来吗？那里可都是黑洞群。”
“尽人事，听天命。”叶修说完，掰碎了导航手环。
“这样好吗？”在发动机的轰鸣中，机器人问道。
“怎么样都好吧。”叶修靠在椅背上。
“没有想着活着回去吗？”
“你觉得可能吗？”
“……”机器人沉默了。
“准确来说，应该是我会在这艘军舰回去前就离开它。“叶修说，“现在要做的，只是让一切都回到它原本该回到的地方。”
“这样就能修复历史吗？”
“本来就应该这样修复的。”叶修说着，闭上了眼睛。
机器人静静的站在他的旁边，眼睛望着远方的星河。
在阖眼的瞬间，叶修隐约看见一个人的影子，那人站在光里，朝他露出浅浅的微笑。
“谢谢。”那个人好像这样说道。
（第一部完）
第二部
王杰希踉跄着从地面上爬起来的时候，指挥室内的警报仍在鸣叫着，震的他耳膜生疼。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一面回想着，环视四周，却发现仪器全部都亮着，投影屏幕上还有正在操作的内容，然而原本应该操作它们的人却消失了。
消失的并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整个指挥室里所有的人，他们全部在刚在军舰遭到袭击的一瞬间凭空消失了。
王杰希打开待机的导航手环，和叶修的通话已经中断，屏幕一亮一暗，服务区外几个字显得格外刺眼。他在指挥室里走了一圈，甚至发现了他部下刚刚打开的食品袋。一分钟后军舰重新定了位，地点仍然是联盟境内，但却是他本不应该来到的宙域，而且更不妙的是这片宙域并不属于他所在集团的掌权范围内。
不可能，王杰希否定眼前的事实，但是他也知道定位系统不可能出错。事到如今，他必须请求集团的支援，否则就会有被内部军队干掉的危险。王杰希在通讯员的位置上坐下，娴熟的操作起来，然而现实却辜负了他的希望，无论如何尝试联通，微草号都始终无法和任何一个信号塔取得联系。
放弃努力，王杰希整理了一下因为眼前的事实而有些凌乱的思绪，决定先检查一遍军舰的内部情况，特别是那些突然消失的人的去向，毕竟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兵，他自然担心他们的生死。
舰体没有破损，自然也不需要带着氧气面罩四处走动，不过安全起见，王杰希还是拿了指挥室内存放的救生装备。出了房间后，他沿着走廊检查了一遍军舰，但是不论是走到哪里，都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他突然想起年少时听过的传说：一艘船失踪多年归来，船上的东西完好如当年，但是人却都不见了。可那毕竟只是个故事，是许久以前流传下来的所谓传说，并没有参考现实的意义。
王杰希思考着返回指挥室，进门时，他看见一个类似人的物体坐在指挥席上。王杰希一下子绷紧了神经，他摸出腰侧的手枪，小心翼翼的绕了大圈观察那个“人”。然而“人”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似乎既没有听见指挥室门开启的声音，也没有看见端着枪正在逐渐移动的王杰希。
王杰希一时疑惑起来，很快他发现那东西并不是人，而是一个机器人骨架。那个骨架坐在他的位置上，两手放在把手上，头无力的低垂着。
那个年头，机器人骨架是相当值钱的东西，因为只要骨架制成，那么这个机器人也就等于完成了八成，剩下的两成只是赋予它相应的外表罢了。
但不论怎么说，这个骨架都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除非是在王杰希离开的期间有谁放了进来。王杰希检查了指挥室的监控，却发现在他离开后的时间内，监控的画面变成了雪花，而门上的出入记录也只有他并没有别人。即也就是说，在出他以外的所有人凭空消失后，指挥室成为密室的情况下，一个机器人又凭空出现在这里。
但得出这样的结论又能有什么用呢？
王杰希拿着枪走到机器人面前，托着它的下巴，抬起了它低垂的头。机器人紧闭着双眼，一点都没有睁开眼睛的意思。
是小别的东西吗？王杰希想到，毕竟他知道刘小别对于这样的东西一向是兴趣浓厚。他决定动用舰长权限检查一遍所有人的房间，但机器人他不打算就让它就这么搁在这儿，毕竟冷不丁一个人出现在自己位置上也是挺可怕的，于是他背上装备，扛着机器人骨架再度去往舰体内部的生活区。
生活区依然没有人，王杰希检查了所有的房间后，有些艰难的对目前的情况下了结论，军舰来到了陌生的宙域，而且船上的人也都不知去了哪里。王杰希把机器人放在了刘小别的房间里，打算开始着手安排之后归队的事项。
但同时，王杰希十分担心失踪的部下们的去向。他一向把这些人看的重要，觉得保护他们是自己的责任，以至于常常被叶修拿去说事，批评他作为指挥官却看不透战争的本质。
早就看透了，王杰希默默地在心里吐槽叶修，只是他不希望他们早早的就死在战场上，仅此而已。
那么你呢？记忆中的叶修一脸认真的问。
你想死吗？
最后一声残留在王杰希的耳边，他站在指挥室里打开驾驶系统，看着跳动的雷达画面，不轻不重的摁下一个键。
我不会死的。
离开战争的生活相当乏味，王杰希平时也只是在指挥室内监视军舰的行进轨迹和雷达情况，其他时间他会看看往年的战争资料，或是到农业舱里收获一定量的农产品。期间他也一直没有发现军舰里还有其他人的迹象，最后尽管担心，他也无法做出什么实际的行动。
联盟的武器都是用一种特殊矿石作为驱动能源的，而这些矿石分布在一些特殊的星球，军舰上的地图里也会标注这些星球所在的位置。自从王杰希发现军舰携带的矿石数量不充足的时候，他就暂时偏离了去往目的地最短的航线，在周边寻找相应的采矿点。
采矿点通常是属于联盟而不是属于集团的，所以无论是什么部队采矿都不会受到限制。然而就在去往指定星球的时候，王杰希注意到一支采矿部队正在非指定星球上采矿。
这件事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但是王杰希并没有因此而停驻，继续向着既定方向航行。然而，这支部队在发现他之后，立即调整为战斗状态，包围微草号的同时还发射了数枚导弹。王杰希在警报声中吃了一惊，很快反应过来，打开了军舰的防护盾，一时间微草号以最大速度行驶，突破了包围圈。
指挥室的投影屏幕上部队机体上的徽章一晃而过，王杰希正好抬头瞥见，他马上就认出来那是叶修所在部队的徽章。
为什么叶修的军队会攻击他？在疑惑的同时，王杰希又发现这支部队使用的机体和平常所见的不同，从哪里透露着一股古老的感觉，就像是——
2971年有过的一场决定了目前联盟的武器风格的讨论中，被遗弃的那个风格，而且设计就是当年公开后却没有投入生产的机型。
怎么回事？
王杰希没有时间慢慢思考，他操纵着微草号甩掉部队的追踪后，才拿出另一个没有联网的终端，打开了一份文件。
那份文件是他在之前的备份，事到如今，王杰希开始怀疑叶修做的全部的事除了自己分析出的那一部分，应该还有更多。
但是……
有什么必要让过去的遗产再度复活？
至于徽章的事，如此想来应该是理所当然，叶修让自己信任的人混入了集团军，又将他们想方设法聚集在一起，建立了独立在两大势力之外新的势力。那么他们采矿的事曝光之后，部队追击王杰希是十分正常的。
翻完了所有的文件，王杰希也没有什么头绪，他打开原本的终端，连接军舰上的资料库，把当年那一场讨论的详细资料找了出来。
资料上有一部分设计图，但最关键的技术核心的资料却已经被销毁，只留下一些大致的文字性说明。王杰希看完，突然在核心介绍那里看到“弊端”一词，他点开那一栏，看见页面上只有一句话。
“实际使用牺牲率过大。”
王杰希隐约觉得这句话并不简单，而且牺牲率这个词语也应该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资料底部有注明编撰时间，王杰希略一看心中便有了数。
看来联盟的内部分裂并不是一时造成，那场讨论的结果也是内部分裂的产物。高层们通过战争获取利益，又不希望引起过多的民愤和牺牲，对于他们而言，战争只要能持续就是最好的。也因此，想要通过建立第三方势力平息内乱的叶修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却又碍于叶修的功劳和名气无法明面上对他采取什么行动。
王杰希关闭资料，将思绪重新拉回对叶修所做的事的思考上。如此，他得出一个结论，叶修大概是在谨慎的考量之后，才决定使用这个风格的武器的。毕竟他建立的集团本身人数就偏少，所以只能在武器上下更多的功夫，来提高单兵作战能力，以此来提高集团对其他势力的震慑力。
但是核心资料又是从何而来？当年不是在讨论结束之后马上就全部销毁了吗？
这个问题并不是难以解决，王杰希回想起叶修经常去一个年轻科研人员的研究室做客，看来尽管他明面上说自己是去讨论如何改进舰队的武装，实际上暗地里应该做了不少工作来试图复原以前的技术吧。
王杰希总觉得这不像是记忆里老是吊儿郎当的那个叶修的作风。叶修对他来说是个难以揣测的人物，平时一副轻佻的模样，面对部下的时候却又特别亲切，但对于夸奖和赞美毫不谦虚，指挥作战的时候又会莫名其妙的有股大将风范，老是让他捉摸不透，还处处充满惊喜。
但回想过去，叶修会做出这样的事又再平常不过。
或许真的是自己离他太近，许多事也就被蒙蔽了，王杰希心想。
一股奇怪的冲动涌了上来，王杰希突然想听听叶修的声音，他打开终端的通讯录，终端会自动对通话过程录音，而事故发生的时候叶修和他的通话过程也有相应的记录。王杰希打开最低端的记录，熟悉的声音在只有机器运作声的指挥室里响了起来。
“喂？你那边怎么样？”
王杰希突然觉得胸口一痛，视线伴随着心脏剧烈的跳动，变得一片模糊。
那天之后，王杰希找到了目标的星球，但没有在上面发现开采的痕迹。尽管奇怪，但他还是采集了超量的矿石，继续朝着目标全速前进。
时间流逝的同时，王杰希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怀疑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尽管无数次在心里试图说服自己，王杰希却始终没有打消这个念头，反而这个念头在他的心里越来越强烈，导致他总是在想办法用一些东西来证明这个念头是正确的时候，又去用其他的证据来证明它是错误的。
最后念头最强烈的时候，王杰希遇上了另一支部队，来自于他己方的。
那时候他已经想办法通过了人工虫洞抵达了隶属集团旗下的宙域边境，接下来只要在边境找到自己集团的站点，就可以想办法联络上叶修了。
但很快他发现现实并非如此，在这块他所在部队管辖的区域内，所有设施上的徽章都是过去使用的老版，只有微草号上的是新版的徽章。也因为如此，王杰希一路上遭遇了无数次来自于己方部队的攻击。
而同时，不论他怎么试图让军舰链接网络，结果都是以失败告终，甚至就连他和攻击部队之间都无法建立正常的通信。后来王杰希俘获了一艘小型穿梭机，调查内部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军舰上的网络链接方式和穿梭机上的完全不同，而通信频道建立的方式也大有区别，就连显示的时间都和他的记忆大相径庭。
这时他终于放弃说服自己，觉得或许自己真的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而如果真的这样想的话，他经历的一切一切都说的通了：消失的部下，莫名其妙的采集点，以及不断来袭击他的部队。
王杰希突然觉得一股冰凉的寒意顺着脊背了爬了上来，紧接着一个问题跳入脑海——
那么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执着的回到战场又有什么用呢？
世界于那日开始崩塌，微草号也在激战中受了损伤，不能像之前那样全速前进了。于是王杰希索性降低了发动机的速度，让它缓慢的前行，而他自己，顿时失去了一切的目标，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但时间的流速并不会发生变化，王杰希刚开始还试图继续研究资料，但他很快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他就像是打破了弹性限度的弹簧一样，再也回不到原本的样子。
王杰希尝试再给自己定一个新的目标，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反倒是心里的那股绝望的感觉愈来愈强烈。他时常会一夜不眠，躺在床上或是坐在椅子里，安眠药在身边落了一地，他没有去收拾，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询问着自己。
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
王杰希知道这个问题没有什么答案，但还是在固执的询问着。他不止一遍的思考过死亡的意义，想起叶修曾经问过他的话，想起自己的回答。王杰希明白死亡不会让一切都复原到原本的状态，他也不会因此而回到原本的世界里去，但是死亡的深渊无时无刻不在拉扯着他，诱惑着他，在痛苦的日夜里在他的耳边低语——
只要死了，就可以从这地狱般的现状里解脱了。不用再担心被自己人攻击，不用再恐惧于陌生的世界，不用再面对这样的现实。
死是甜蜜的。
只要死了的话……
王杰希拿起手枪上膛的的瞬间，掉在脚边的终端突然亮起，那天王杰希听过叶修的录音之后就没有再动它，所以屏幕仍然停留在播放录音的画面上。此时录音根据程序开始自动循环播放，叶修的声音响起。
“恩？因为我喜欢你啊。”
“你还记得去年开会去地球的时候看过的海吗？我想如果内战平息的话，我就去地球上买个海边的房子。”
“养老啊，风景多好，如果你在就更好。”
“所以你到底答不答应？”
手枪掉在地面上，紧接着一滴水很快的落了下来，打在黑色的枪管上。
希望还是存在着的。
回去的话，只要回到最初的起源那里的话，或许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成为叶修的部下，还是三年前的工作调动，那之前王杰希和叶修各自所在的部队合作形成了一个集团，高层考虑到叶修军衔和资历都比王杰希高一些，所以调他做了叶修的部下。但与此同时，叶修引起了高层的怀疑，所以王杰希在出发前就被秘密交代了任务，要求他暗中调查叶修真正的目的。
那时王杰希还以为这只是普通的任务，他也相信自己能够作为一名指挥官和叶修愉快合作。没过多久，他们和蓝雨之间发生了一场战争，因为王杰希的加入，使得战争最终胜利。那时王杰希突然发觉叶修总是能很快明白自己的意图，当他抱着欣喜的心情凯旋，在抵达机舱时就被叶修亲了脸颊。
这样的举动王杰希没怎么在意，直到后来叶修突然对他告白，他才发觉之前共处的日子中的蛛丝马迹。
就叶修本人自称是对王杰希突然就有了感觉，王杰希心想这样正好合了自己的心意，方便取得他的信任进一步调查，但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叶修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简单，即使他容易信任别人，要隐瞒的东西也一句话都不会说，反而王杰希说的多了，他会不动声色的试探。
除此之外，叶修的追求并不像军队里那些纯情的男生那样腼腆，小心翼翼，而是更为流氓，滥用职权逼王杰希和他一块行动还算是普通级别，在大庭广众之下吃豆腐伤害单身狗更是信手拈来。
等到王杰希反应过来的时候，叶修已经打着指挥官和司令商量战术的旗号，堂而皇之地把他俩的房间安排到了一起。不仅如此，他的日程安排也和叶修基本相同，以至于他们经常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
王杰希跟叶修比不过倒话题的能力，只得接受他流氓的行径。叶修就此得寸进尺，总是故作亲密的揽着他的肩膀走路，王杰希有时候挺想吐槽他的身高，但话到了嘴边，看到叶修那种美滋滋的坏笑着的表情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所以，即使他想推开叶修，也推不掉。
但即使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靠近，王杰希也依旧没能获取到丁点情报。
对此，王杰希觉得或许是自己能力不够，但又希望或许是叶修真的没有做出背叛高层的事。后来叶修跟他聊天，两人无意间谈及终结战争的话题，叶修突然问他如果建立一个另外的势力是否能阻止战争，王杰希沉默了半响，突然发觉或许自己找到了某条不起眼的线索。
但他最后很真诚的点了头，肯定了叶修的说法。
那之后王杰希并没有上报这条线索，而是在暗地里继续想办法调查叶修的意图和行为。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两年的时光飞逝，然而王杰希却始终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高层有人暗示他让别人来代替他，然而王杰希却拒绝了。他不知为何突然开始觉得，如果叶修真的建立起那样一股势力的话，他会是第一个支持者。
也因此，他不希望别人从叶修这里调查到相同的东西。
最后发觉一切真相的时候他们正处于战场中心，王杰希灵光一现，打开叶修下达过的调兵令，才发现其实一切都发生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可无论是他还是高层都没有发现。而叶修真正的意图也如他几年前所说，只是想要阻止战争罢了。
王杰希并没有将自己的结论报告上级，而是删除了常用终端的一切相关资料。
一切都在那时发生了变化，微草号被敌人击中，来到了现在这片宙域中。
王杰希停下了回忆，机器人骨架坐在调试室内的椅子上，已经连上了专用线路。白色的灯光下，王杰希注视着机器人的脸庞。他最后从刘小别的房间里拿出了它，或许是想留下点什么痕迹，或许是担心自己能否再次见到叶修所以想给他传递什么讯息，王杰希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了调试室的电脑。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极其简单，王杰希在心里给刘小别道了歉，在军舰的资料库里找到编写程序的资料，开始填补机器人记忆轴心中空白的程序。
指挥室的军舰系统被王杰希共享到调试室里的电脑上，他开始在调试室里蜗居。空旷的地面上多了毯子和枕头，每日每夜闭上眼睛前和睁开眼睛后所见之景完全相同，惨白的光，和宁静的世界。
孤独会逼死一个人。
而蜗居的生活让王杰希可以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着死亡。
他在这些日子里前前后后想了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自己到底对叶修如何想的。
王杰希开始正视自己过去一直压抑着的情感，他第一次这样不再勉强自己，只是单纯的思考着自己的事情。
微草号重新全速前进，这一次再没有人工虫洞的捷径，只是与时间的搏斗，王杰希相信自己拥有能够将真相坦白的机会。
一定还来得及，无论是什么，都一定还来得及。
最终他把机器人的程序编写完毕，王杰希本来打算给它制作一个人类的外表，但却迟迟没能下手，尤其是它的样貌。因为几乎每一次，王杰希都会想起以前叶修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让自己触摸他的脸的事。
这样的后果就是，每一个制作出来的五官，都和叶修太过于相似，让他根本无法使用。
王杰希任性的把一切的错误都归咎于叶修，但他自己也知道这没什么道理。而制作机器人这件事，他反复思考，最后觉得除了是想给叶修留点什么以外，还是自己是太过于寂寞，才下意识想找个能一块说话的伴儿的结果。
但想来，跟一个机器人说话，恐怕是件无比无聊的事。
可关键是如果有人陪他说话的话，哪怕是扯淡，哪怕那个人是叶修，他都愿意。可事实并非如此，现在他在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除了农业舱里还在苟延残喘的老母鸡会下几个蛋外，根本就没有人能陪他扯，就算是叶修，那个什么都有可能做到的人，这次恐怕也是爱莫能助。
王杰希想起事故发生前他发现叶修真意时的震惊与犹豫，又想起那时叶修与他的那个戛然而止的通话。他本在删除资料时就打算等到一切结束就向叶修坦白一切的，然而事故来的太突然，反倒搞得像是他给自己插了旗。
王杰希忍不住爆了粗口，自己没事干给自己竖什么旗？！这下正好，坦白的机会一下就渺茫了。
但他还没有放弃回去的努力，即使是一年后的现在，微草号也在沿着他制定的路线全速前进着。
至于来到另一个世界的念头，王杰希已经是坦然接受了它。可话又说回来，联盟如此庞大，人类的数量几千万亿，为什么就偏偏是他？如果这是命运对他开的玩笑，那么这玩笑也太过火，他担待不起。
王杰希冷静下来，从来到这里之后，似乎他爆粗口的次数比以前多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是没人说话太过憋屈和闭塞空间带来的焦灼感日益增加的结果。而这之中，有一点他不想承认的原因，那就是他开始异常的思念着叶修，就连他们之间的通话记录，他都翻来覆去听了许多次，连叶修的每句话的每个口气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难道自己真的动心了？还是说仅仅只是对过去时光的爱屋及乌？王杰希寻思。
他本以为自己待在叶修身边只是为了自己的所谓执着心，但现在看来，他到底是错了。
一股子绝望的情绪涌了上来，王杰希突然觉得或许那一次的通话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与叶修说话。他觉得自己一定要留下些什么，一定要向叶修传达一些讯息。
于是他决定开始在机器人原本的系统中，掺杂入一个奇妙的代码。
而代码的名字，就是他的名字。
代码编写的最初就让王杰希想了很久，说实话，他不想让检查军舰的技术人员发现他留给叶修的讯息，也就是说，他需要设计一个只有叶修能明白的代码。
至于最后决定是将几个小代码分别隐藏在不同程序里的设计理念，其实是王杰希偷学了叶修的结果。代码编写花去了更久的时间，那期间，黑匣子因为他想要掩盖过去战斗的情况被烧掉，而机器人开始运作起来。
他找到了自己留在卧室里以前准备写遗书的信纸和信封，把代码的密钥写了上去。为了防止被联盟的研究员发现自己要留给叶修的讯息，王杰希又在代码里编写了假的讯息。
年月交替，他对于孤独的感觉也渐渐麻痹了。
几年后他完成了机器人的全部系统和外形，机器人的样貌他最后选择让它和自己长得一样，只是对于要传达给叶修什么讯息还尚且不太确定。目的地依然遥远，而他自己也知道，一光年的距离，即便是微草号全速前进的情况下，也要很久的时间，更何况他有时还需要补充能源，或是与联盟的军队缠斗。
然而一切的终结并不是起因于战斗，而是一颗漂浮着的岩石碎片。碎片撞上了全速前进的军舰，王杰希太久没遇上这样的情况，提上氧气装置就赶去了撞击的区域。而当他抵达那里的时候，发现走廊的墙壁已经破了洞，氧气全部涌了出去。
王杰希本以为那样小的破洞修缮一下就会好的，然而紧接着又是一块岩石撞上了军舰，一阵剧烈的晃动，小洞变成了巨大的缺口，他身后的防护门因为氧气泄漏量过大而紧急关闭，王杰希没有赶上，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堵住了路，随即，门的附近也遭到撞击，它再也打不开了。
一瞬间，绝望痛苦无奈的情感涌上心头，最终化为死一般的平静。
氧气仍在不断向外泄漏，面罩也显示不足以撑过一小时，也就是说，即使是王杰希从破洞移出从别的地方进入军舰是不可能的。
爆炸与震动中，王杰希贴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望着头顶那盏明明灭灭的照明灯。
这样……就要结束了吗？
见不到了吗？
为什么！
为什么就不能再见一面呢！
他一拳砸在门上，但厚重的门纹丝不动。王杰希想起还在调试室里刚刚更新零件完毕的机器人，他打开终端，联通机器人的记忆轴心。编写修补船舱命令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好要给叶修留下怎样的讯息，链接建立之后，王杰希扯下氧气面罩，开始最后的录音。
周围的爆炸已经因为氧气的流失而逐渐平息，王杰希看着终端屏幕上显示的计时，平静的吸了一口气，胸口一紧，心脏狂跳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开口，声音却不敢放小，生怕无法被终端录上音。
“叶修？”王杰希以问句道出思念之人的名字，他突然开始担心这段讯息是否能传达到叶修的耳朵里。
“我想你可能不会知道我是谁。”王杰希苦笑一下，突然想起自己早就认定自己一定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那么这些年的努力或许都是无用功吧。
但是，不论如何，他想要传达的心情是真实的，这样就已经足够。对于叶修的心意已经明了，尽管他仍然担心下落不明的部下们，但此时王杰希觉得自己应该是可以平静地离开了。
“不过，这大概已经无所谓了吧，既然你能听到这个，就说明我们是不会有见面的希望了。
“我是王杰希，是微草号最后一任舰长。我想我应该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因为3004年的集团战争中的一起事故。这些年我都在试图从那个地方回到原本的世界，但很可惜，我没有找到它的位置。”王杰希捏着终端的手微微颤抖，他本以为早在那时放弃自杀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看透了生死，没想到真的要死的时候，他还是感到害怕。
但他还是要留下所有的想要传达的话语，这是他此生最后的任务，也是唯一能尽到的职责了。
“但我想要告诉你，或许我是喜欢你的。”最后一声埋藏在巨大的爆炸声中，然而王杰希并没有重说一遍的打算，他像是脱了力一般，戴好面具倚靠在墙壁上。
这声音能传达得到你耳中吗？
希望这声音能传达到你耳中去。
氧气逐渐开始减少，大概他还可以活二十分钟了。
王杰希坐起来，透过船舱的破洞沉默的眺望远方的星云，遗憾而满足，平静而挣扎，痛苦而喜悦。终端的屏幕依然亮着，王杰希从口袋里拿出不常用的蓝牙耳机，戴在耳朵上，打开叶修的录音。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靠着门低下了头。
“我想你了。”
“喂，你在听我说话吗？不要无视啊，下属跟上司这么说话礼貌吗？”
“想见喜欢的人有什么错？我要真的想见你的话，就算是你也拦不住。”
灯闪烁着，一明一暗。
一滴水从空中落下。
灯灭了。
（第二部完）
尾声
穿着宇航服的叶修漂浮在宇宙之中，身边还跟着机器人。
“没想到你最后要把我拉出来啊。”叶修有些无语的说，“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把我拉出来最后结局还不是得死？”
“不，我带你回去。”机器人的声音从氧气面罩的耳机里传来。
“怎么带？”
机器人拉住叶修的两手：“抓好了，我身上有可以飞行两小时的燃料，那边蓝雨应该已经派人来救援了吧？”
“服了你了。”叶修回身，看见古老的军舰在进入黑洞的瞬间亮起巨大的光芒。
“就这样，回到原本该有的样子吧。”他喃喃道。
叶修在指挥中心的指挥席上回过神来，士兵报告战况的声音中，他接通王杰希的终端。
“喂？大眼儿啊，从那个地方回来，那块的敌人不需要解决了。”
“……恩。”王杰希的声音有些犹豫。
“怎么了？”
“只是突然有了奇怪的幻觉。”
“喂，昨晚工作到几点啊，你想过劳死吗？今晚给我早点睡，我看着你睡。”
“全队撤退，返航！……我睡觉了好吗？”
“在你看来，睡十分钟也叫睡觉是吧？”
“……叶修。”
“什么？”
“我喜欢你。”
叶修一下摁错了手边申请回复，心脏狂跳，他哆嗦着摸了半天裤兜，掏出根烟来点上。
“王杰希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还是说你吃错药了还是说今天其实是愚人节？”叶修一口气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我认真的。”
“那就快回来，我也不在这儿立什么flag了，从现在开始你给我注意安全！”
“哈哈，叶修你小孩吗？”
“老是任性不去睡觉的你才是小孩吧？”叶修弹了弹烟灰，“对了，还有吓我。”
“回了回了，我现在回机舱了，好吧，仗你还打不打了？”
“哥不需要你亲自上，哥随便一个指挥就能打完。”
“打完就不会再打了吗？”
“恩，已经结束了。”叶修抬起头，投影屏幕上，宙域里突然多出了一队使用陌生武器的军队，“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那就好。”
王杰希在警报声中走到叶修所在的指挥中心，门自动打开，叶修就站在房间中央，眼前的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
“从现在开始停止炮击，否则我们将对你们使用武力。我们是联盟两大派系外第三个独立集团，从现在开始，我们将要进入联盟，从今往后，两大派系间的争斗将会受到我方牵制，再重复一遍……”
叶修回身看见站在门口的王杰希，依旧是以往那般懒散的样子走了过来。
“怎么样？哥没有食言吧。”
“……没有。”
“那，给点奖励？”
“什……”王杰希话还没说完，叶修就已经亲上他的嘴唇，舌头从唇缝之间滑入，舔舐他的口腔。
“……你干什么？！”分开后，王杰希气息不稳的朝叶修抱怨。
“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退休的事了？”
“……在海边买个房子？”
“哟你知道得很清楚嘛。”
“你不是说过吗？”
“我说过？”
“……”
“无所谓了，现在趁乱逃跑吧。”叶修一把抓住王杰希的手，和他十指相扣，王杰希顿时脸上一红。
“喂？！”
叶修拉着王杰希在人群中奔跑起来。
“其实我刚才也有奇怪的幻觉了！我觉得我不能就这么等下去，所以想做什么现在就做完！不留遗憾！”
“那我也是！你要养老就养老！只不过这个进展是不是有点快？！！！”
“快个屁！已经三年了好吗！我已经追你三年了！现在追到手了，说什么都别想再分开了！”
（全文完）
